去拍戏,你不是想当明星么
肖纵青没去洗澡,只是草草擦了擦自己,然后恶狠狠地往地上一躺,干脆就弄脏了那块新地毯。 颜雀在楼上对此一无所知,她又一次失眠,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从黑到亮。 大清早小助理小心翼翼地打电话来,问颜雀家里那人该怎么办,颜雀对着话筒里的电流音沉默片刻,开口说:“今天带他去试妆。” “不用,先带他过去,叶老师会看着办的,”颜雀光脚下床,拉开窗帘。 一只麻雀正落在对墙的凤凰花上,她平静地看了一会儿,对电话里说:“嗯,试余风的角色。” 楼下肖纵青还没醒,颜雀穿着拖鞋下楼,走到厨房的时候他翻了身,接着又继续睡了。 一直到小助理带着满手袋子进门时,成片塑料袋的摩擦声才把那连睡十二小时的男人弄醒。 肖纵青还在搓脸,就被小助理按在衣服堆里比划了半天:“快快快,叶老师下午只有两个小时空挡,我们还有三个角色需要试妆,你是临时插队的,要是迟到叶老师该不高兴了!!” 半梦半醒着,肖纵青一个字也没听懂,壮实的身材被小助理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拽起来,磕磕绊绊地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。 “姐啊,他要签合同吗,有没有经纪在身上?”小助理见缝插针地问。 颜雀拿着马克杯,半靠着厨房岛台,只说:“没有经纪,不用合同,临时工,按照群演给他结钱。” 肖纵青总算清醒一点:“……干嘛啊?” “去拍戏,”颜雀不多说,远远看着他,“你不是想当明星么?” “……”肖纵青整个有些哑巴。 当初他在酌梦台,说是要勾搭个女导演,但那只是碰运气罢了,再说了他几斤几两他自己清楚,坑一坑有钱老富婆就算了,他可不敢拿自己坑颜雀。 “我不会演戏。”他梗着脖子,看了看颜雀,又说:“……我可以跟着你干活,我能打杂扛货,不要钱。” 颜雀淡淡道:“在我这打杂的都是专业人员,你会什么?” 肖纵青结巴了一下。 他会个鸡巴他会。 小助理在旁边看着时间着急,就安慰他:“没事儿,你听姐的,我姐导戏可厉害了。” 这话她倒是没有瞎吹,毕竟当初颜雀的处女座,整个剧组就两个电影学院的在校学生,剩下的全是当地找的土着来演,硬生生给她导出了一个获奖电影。 更何况,小助理看着肖纵青,心里悄悄想:你这不还有一张脸吗? 这回请的服化组是圈内一线的叶凭天老师,这位在电影业做造型设计已经二十多年,跟着港台黄金期狠狠卷过,如今用退休的年纪拿着顶流的身段,光是拿钱已经砸不下他了。 这电影工业流水线,从前期到后期个顶个得怪咖,叶凭天的工作室在帝都西郊的一座四合院里,四面全是搞音乐的产业园,老爷子除了工作就是每天下班都去蹦迪。 为了不耽误叶老师蹦迪,小助理一路开着车走高速。 保姆车的后座上颜雀一声不吭,肖纵青坐在副驾驶,时不时回头看看颜雀,尽管不再说什么不去拍戏的话,全程还是迷迷瞪瞪。 他想不通颜雀为什么要带他去拍戏,他不懂艺术,甚至还有点看不上所谓艺术。 在他劳碌奔波的世界里,电影那就是小家子玩意儿,有钱人闲着没事干消遣的东西——说着没用的话,做着矫情的事,用骗鬼的故事,骗一波装逼人的钱。 那都是假的。 那都是演的。 肖纵青怎么也想不通,就开始怀疑颜雀带他去拍戏只是为了折腾他,于是反而就安静下来,半句怨言地乖乖跟过来。 车开到叶凭天的四合院门口,小助理泊车的功夫看到好几辆保姆车,细心地转头交代肖纵青:“一会儿里头人多,你不认识的都得点头问好,哪儿也别瞎跑,跟着我就行了。” 肖纵青不乐意,也不想跟人问好,脸色很臭。 颜雀看小助理正襟危坐,靠着椅背反而笑了:“架势不错,之后可以跟着小姚姐带艺人了。” 小助理撇撇嘴,下车去给颜雀开门。 四合院里已经很是热闹,颜雀今天来不是为了肖纵青,而是另外试妆的两个角色。 前台接待的姑娘一见颜雀就认出来,亲自带她往后院走,两边化妆室纷纷有人出来跟颜雀问好,到了里间的时候,做好造型的孟绘君已经在拍定妆照了。 她角色定得迟,是第一次来试妆,叶凭天老爷子正摆弄她的腰扣,回头看见颜雀,开口就是抱怨:“说好的人干什么要换,衣服都做好了,现在你看这大屁股,你让我给她塞哪里去!” 服化组的每天都听这些话早就习惯,但孟绘君带来的人一个个都尴尬得不行,好在她本人是识相的,小声说着抱歉,叶凭天抬眼一看也不说什么,招呼颜雀过来看细节:“我给她的妆稍微厚一点,但是颧骨苹果肌那块会有自然死皮,海风吹得嘛,你看看。” 颜雀很自然地走上前,端起孟绘君的巴掌脸看了两下,利索地提修改意见:“她下巴比较尖,我要圆润一点,眉形还得再长,”又摸了把孟绘君的腰,说:“到片场之前加重五斤。” 经纪人在旁边忙不迭应声,孟绘君被她捏着下巴吃力地点了点头,颜雀又问:“你自己喜欢这个造型吗?” 孟绘君还是点头,颜雀却吐了口气,有些冷淡地说:“不用说谎,你并不喜欢,你觉得衣服硌,下摆也太长了,演员首先要认可角色的所有存在,下次有意见直接说,不要浪费大家时间。”没等人回答,她把手放下来,走到一旁跟叶凭天聊起来。 棚里又开始来来回回改妆,就连小助理也跟着跑来跑去,肖纵青被晾在一角,坐在高脚椅上看颜雀工作。 他一直没乱跑,倒是有人中途拿水来搭讪,问他是哪位老师。 肖纵青听懵了,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被人叫老师,赶紧摇头:“我不是老师。” “老师太客气了,颜导带来的都是大佬,您脸上这战损妆也很真实啊。”说话的实习生虽然有吹彩虹屁的成分,但他确实觉得肖纵青气质很特别。 肖纵青觉得无语,但他还记得小助理的话,就只铁着脸保持礼貌:“我不是老师,只是来拍戏的。” 实习生顿时眼睛发亮,说自己也是电影学院毕业的,企图开始业内交流:“老师最近看什么电影啊?” 肖纵青想了想:“我有十年没看电影了。” “大师啊!”这不张三丰教会了张无忌的坐忘吗,实习生一拍大腿,“冒昧问一句,您最后看的一部电影是什么?” 肖纵青只好说:“忘了名字,就是公交车上一群混混肏一个学生。” “……” 实习生面色一沉,最后说:“这么深刻的题材啊,好厉害!” 正鸡同鸭讲,棚里进来一群人,前呼后拥地围着中间一个男明星,面前的经纪人进来就着急地喊了声:“叶老师!已经拖了半小时了,咱们明烁接下来要赶行程,能先给他做妆造吗,麻烦您了!” 肖纵青被进门一群人差点挤下椅子:“这他妈谁啊?” 实习生没听清他的脏话,“哦”了声说:“张明烁老师,这次颜导新戏的男二,最近流量很高呢。” 肖纵青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流量,只看见那个娘炮唧唧的大漂亮往颜雀身边一凑,那看颜雀的表情显得多熟似的,于是他顿时浑身不爽了。 妈的这小白脸,难道就是颜雀刚换的新地毯吗? 肖纵青的低气压没人在意,而张明烁虽然不是颜雀的另一条狗,但因为丘丹牵线搭桥,他也确实是跟颜雀吃过几次饭的关系。 比起孟绘君,他男二这个角色是很早就定下来了的,但张明烁最近上了一部小成本恋爱喜剧,忽然票房大热爆红,一下子鸡犬飞升,签了大厂的经纪,于是之前的定妆要全部打回重做。 经纪人原本还在那苦口婆心,进门一看颜雀也在,突然就卡住了喉咙,张明烁赶紧上去问好,又说自己时间还来得及,让颜雀和叶老师放心创作。 颜雀没说什么,经纪人悄没声带着十几个助理出了棚,留下张明烁很自然地坐到了她边上。 导演工作的时候谁最好都别吭声,张明烁懂规矩,才想安静地陪坐一会儿,谁想到身后忽然绕过来一个人影,冷不丁杵在他和颜雀背后。 肖纵青的存在感太强了,一米八六的精壮男往身后一站,连他身上的血腥味都能闻得到。 前面一排三个人都齐齐回头看他。 注意到颜雀蹙起的眉头,肖纵青心里发虚,还是强行回答:“我找不到小竹子,得站在这里等她。” 小竹子就是小助理,颜雀思路还没断,只看了他一眼就回过了头。 倒是张明烁转过半边身子,也不说话,就这样笑眯眯地仰头盯着肖纵青,半晌才伸手摆了摆:“你好。” 肖纵青只朝他点点头,黑着一张脸死站在颜雀背后,四处张望假装在找人。 交流了几个修改点,叶凭天脱下老花镜,又随意地往后一看,小声开口:“这个演余风的?” 颜雀“嗯”了声,老爷子磨着下巴点头:“选得好,省事多了。” 一下午干等着,孟绘君做完妆造接着是张明烁,经纪人小心翼翼地提了不少建议,一直磨到天快黑才搞定。 轮到肖纵青,叶凭天只让他脱光剩个裤衩,套上一条麻袋似的破裤子,又亲自拿推刀给他理了个狗啃的平头,就这样做好了造型。 一整天吵吵嚷嚷的摄影棚只剩寥寥几个人,叶凭天开了一盏钨丝灯,照着肖纵青一身还没结痂的疤,连连说了几个好。 “等到开拍,你再找人按这些位置给他砍几刀算了。”叶凭天比划了几下,又看了眼肖纵青胯下鼓起的包裹,“这小子有几场床戏啊?得让他多露点。” 回去的路上肖纵青不断地想着这句话。 帝都晚高峰的高速路也在拥堵,肖纵青坐立难安,忽然开口说:“……那个什么床戏,是不是我想的那个东西?拍跟别人上床?” 颜雀在后面没说话,小助理打趣道:“是啊,跟你搭戏的可是大美女大明星,开心不?” “老子开心个屁!” 肖纵青咬牙切齿解开安全带,回过头瞪着颜雀,才要开口说话,颜雀那边就接了一个电话,是路星河打来的。 他吻颜雀什么时候出发,颜雀没说机票定在三天后,只是公式办公地回:“下个星期开机。” “走之前排个时间吃饭,”路星河说话温沉,没等颜雀拒绝又从容接下去:“你之前想找的滨海民俗顾问,这两天正好在京里开会。” 颜雀一愣,缓了点语气: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 挂断电话,小助理在旁边龇牙咧嘴:“我还以为是那个姓孟的狐狸精去告状,让路总打电话来要兴师问罪呢!” 颜雀不说话,肖纵青还保持着刚才看她的姿势,嘴里的话却换了一句:“刚那是谁?” 小助理:“我们老总。” 颜雀却抢先一秒,回答他:“是我老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