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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雷声响过,大雨似断了线的珠子往下坠,打在落地窗上叭叭直响。 沙发旁的落地灯散落一小圈昏暗的光晕。 唐如薇捧着一本书,看得正入迷,窗外划过一道惊雷,嘶吼声震耳欲聋。 她心头一怵,寻了个枕头抱进怀里,墨黑的长发顺着肩膀下滑,遮住大半张脸,宛若她的保护色。 * “叮咚。叮咚。” 急促的门铃响起,唐如薇正在厨房喝水。 温水滑入喉咙,惊吓之间被呛到,她咳得满脸通红,成功逼出眼泪。 门铃声仍在继续,宁静的深夜,噪音被放大无数倍。 她摸不准这么晚谁会找她,出于自保,顺手在厨房摸了把剪刀,蹑手蹑脚朝玄关进军。 * 一门之隔。 屋外的人很急躁,不间断地按响门铃,吵得人心烦意乱。 唐如薇深吸一口气,踮脚看向猫眼,见到来人,慌乱的往后退一步,待心绪稳定,再次凑近确定。 小小圆圆的视野中,全身湿透的少年穿着嫩绿色卫衣,衬得肌肤如纸般变态白皙。 他像是整个人刚从水里捞起,浑身上下湿答答地往下滴水。 夜半三更。 “孤魂野鬼”出现在她家门口,多看一眼都瘆得慌。 * “滋溜。” 大门拉开小口,透过窄缝般的视野,唐如薇手举剪刀,战战兢兢地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 “咳咳...” 剧烈咳嗽不绝于耳,听得人于心不忍。 善良的唐如薇平日见到路边的野猫野狗都会忍不住爱心泛滥,更何况是活生生的,仿佛半只脚踩进黄泉路的病娇少年。 她思忖片刻,叹了口气,径直拉开门。 周霁川的注意力全被她胸前的大剪刀吸引,眉头紧锁。 唐如薇察觉到他幽暗的注视,默默把剪刀藏在身后,解释道:“这是用来防身的。” 他不阴不阳地笑,“我以为你想捅死我。” 唐如薇忽略他的阴阳怪气,挺直腰板问:“你找我有事吗?” 周霁川冻得直哆嗦,狂风暴雨里战斗半个小时,再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。 于是乎,他顶着一张面如死灰的脸,摇摇欲坠的身体,颤抖着朝她伸出手。 唐如薇心跳骤停,魂都飘了,那架势真像要找她索命。 可当他摊开手,掌心之间,竟是那日被他扔下楼的两个头绳,上头沾满黑灰,似在污水里浸泡许久。 “你...” 她既惊讶又开心,还夹带几分难以置信的迷茫。 “给,还你的。” 嗓音沙哑无比,鼻音沉重,出口的每个字都极为艰难,“为了找这玩意,我差点被大雨冲走,你再生气就不礼貌了。” 他三言两句就把她架上道德制高点,唐如薇愣神半晌,几次想为自己辩驳,可最后什么也没说,只在接过头绳时,小声埋怨:“明明是你未经同意扔我的东西。” 周霁川忽然向前一步,两手撑住门框,弯腰凑近,周身都在散发寒气。 “东西找回来,你能不讨厌我了吗?” “嗯?” 她微怔,回想起自己曾说过的话。 “我就是那么一说...” “我听着像是真的。” 唐如薇见他不依不饶,稍显气恼地问: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 “你说,你原谅我了。” 唐如薇诧异抬头,盯着他僵白的脸,似乎自己不松口他能缠着问一整晚。 沉思片刻,她肩头一落,无语凝咽。 “我知道了,我原谅你就是。” 周霁川唇角勾起一丝愉悦,意识到自己暴露,随即战术性咳嗽,咳得肝肠寸断,撕心裂肺。 “早点睡,我走了。” 他落寞转身,湿透的卫衣紧巴巴地黏在身上,后备凸起的背脊格外显眼,步伐缓慢而沉重,延绵不绝的水渍顺着衣料打湿地面,隐约透着几分孤独的凄凉感。 “周霁川。” 唐如薇叫住他。 他拼命抑制笑意,慢动作转头,“嗯?” “你要不要...进来喝口热茶?” 周霁川面露难色,用嘶哑的嗓音说话:“不用了,家里两只肥猫还等我回家投食,只是我淋了雨,现在头晕脑热,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家,不过也没关系,这么多年体弱多病,早已做好随时归西的准备,反正来来去去也是一个人,死了也没人知道。” “你病了,爸妈不会照顾你吗?” “如果父母这种生物有用,你还会一个人守着空屋子到天亮吗?” 这话明显触及唐如薇心底最深处的柔软,她回头看了眼空旷的房子,真的很大,大到连说话都有回声。 但一个人也真的孤独,很想有人陪着,即使不说话,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。 “要不...我送你回家...” 他差点笑出声,扭头隐藏笑意,暴躁痞子秒变温柔绅士,演技一流,“这样麻烦你多不好意思。” 单纯的小姑娘没多想,成功被刚才那出凄凄怨怨的苦情戏收买,之前对他的幽怨也随着头绳回归一笔勾销。 “没关系,我们是朋友嘛。” 周霁川目光真挚,用力点头。 “嗯。” * 约一小时后。 周霁川洗完澡走出浴室,湿发仍在往下滴水,白毛巾随意罩在头上揉擦,短t领口很大,暴露胸前大片雪白。 他走到电脑房,没急着进去,两手抱胸,懒洋洋地歪头靠着门框,目光缓缓延伸至电脑桌。 唐如薇戴着耳机,听语音里的队友指挥作战,她手忙脚乱的操控鼠标键盘,操作生疏,态度却十分认真。 两只肥猫一左一右趴在她脚边,正舒服地撑懒腰。 周霁川咧开嘴笑。 似傻乐,又似自嘲。 问:深更半夜,自己费尽心机地把人骗来,就是为了这一幕? 慵懒的少年站直身子,自然的摸进口袋,食指绕着烟盒转了一圈,默默抽离。 答案:是。 * “学得怎么样?”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,唐如薇扭头看去,周霁川顶着半干的黑发,一屁股坐在她身旁的电脑椅上。 她想了想,如实回答:“有点难。” 周霁川眉宇间皆是笑意,语气轻松,“没事,我教你,保准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。” 唐如薇专注地盯着他的侧脸,显示屏的光翼折射多重色彩,照亮那张如漫画少年般精致的俊脸。 他隐隐感受到身侧的灼热注视,不自然地咳两声,“看我干什么?” “你好像恢复精神了。” 她看了眼时间,摘下耳机起身,微微一笑,“时间不早,我先回家了。” 周霁川瞬间慌神,扯着嗓子叫住欲离开的姑娘。 “喂。” 她疑惑回头,“嗯?” 病娇少年一秒上线,仰头靠着座椅,半个身子酥软,嘴上急促喘息,“如果可以的话,你能帮我倒一杯水吗?” 唐如薇信以为真,飞速跑去餐厅倒了杯温水过来,递给他,看他皱着眉小口咽下。 “你哪里不舒服吗?” 他闭上眼睛,呼吸声变得急促,吐字有气无力,“头好晕,胸口也闷,透不过气来。” “你别打游戏了,快去床上休息。” 周霁川悄悄睁开一只眼,虚弱地问:“那你呢?” 她微怔,唇瓣碰了碰,“我回...” “行,你回去吧。” 他强撑着站起来,踉踉跄跄摇晃两步,一副随时可能晕倒的人间惨样,低声念叨:“人各有命,如果天让我活不过今晚,我认。” 话说完,不忘看她一眼,“欸,别忘了到时候在我墓碑上刻上一行字,因帮小麻花找头绳导致淋雨身亡,死得其所,死得光荣。” 唐如薇干瞪着眼,一脸无措,“没这么严重吧?” 他没吱声,朝前走时适时腿软,眼看就要往下坠,唐如薇连忙上前扶住他,看他额前滴落的水珠,不知是水还是汗。 “我扶你回房吧。” “谢谢你,小麻花。” 周霁川沉浸于角色中难以自拔,语气诚恳地道歉:“之前那么凶你,对不起。” “你还病着,少说两句。” 瘦弱的唐如薇扶着他走向主卧,脑子里全是他在暴雨中帮自己找回头绳的画面,即使再硬的心也不禁软化。 人谁无过。 何必揪着不放呢? * 夜很深。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,屋内一片安宁祥和。 主卧的软皮沙发上,一人两猫睡得正香。 确定她熟睡后,装病的周霁川小心翼翼掀开被子,做贼似的走向沙发,先把两只碍事的肥猫赶出去,随即返回,弯腰抱起熟睡的人儿,正如上次那般自然。 他把她放在床上,盖好被子。 梦中的唐如薇身处古朴小镇,正牵着奶奶的手悠然散步。 夕阳,小溪,追逐的孩童,吆喝的小贩。 “奶奶...” 她梦吟似地低唤,身子微动,侧躺而眠。 少年抱膝坐在床边的地毯上,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睡颜,越看越纳闷。 实在找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,长得不够倾国倾城,顶多算是清纯小白花,巴掌大小的脸上点缀几颗小雀斑,爱扎麻花辫,爱穿朴素的棉布衬衣,又土又可爱。 他周霁川横竖也是富三代,除了身份不能见光,卡里的钱多到花不完,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。 可是,她真的不太一样。 她能一眼看穿他的伪装,然后笑着说,我给你温暖。 她会帮他收拾扔在沙发上的衣服,一半放进洗衣机,一半整齐迭好。 她会抱着两只猫在落地窗前看雨,一人两猫,沟通无阻碍。 她会在他打游戏发火时,温柔的提醒,打游戏不只是输赢,还有乐趣,骂人是不对的。 她会在泡面里加上煎蛋和芝士片,边吃边说,如果有小白菜就更好了。 ... 那种渗透进灵魂深处的安全感,让他既沉迷又害怕。 沉迷温暖世界的美好。 害怕温暖随风,稍纵即逝。 * 其实孤独这种事,周霁川已经习以为常。 自懂事起,他一直都是一个人。 每年的除夕夜会固定见一次爸爸和爷爷,而那个把他当成物品索要巨额赔偿金的妈妈,早就查无此人。 这么多年,他像个游魂似的晃荡于天地之间,有钱有颜,却没有灵魂。 周霁川垂眼笑了声,笑声愈发癫狂。 片刻后,他忽然收起笑,眼神空洞地抬头,伸手探向她的脸,指尖撩过垂落的黑发勾到耳后。 为什么要看穿他的孤独? 为什么想要给他温暖? 她太天真了。 疯子之所以被叫作疯子。 只因他的病态和偏执,早已无药可救。 ———— 今天没做到双更,但也还算粗长。 放心,不会再长时间断更了,还是按最初的计划,一周更五天。 明天喵子出去办点事,后天回来双更,立志吃口大肉,因为邢队说乔乔的伤好了。 另外,大家有没有觉得小周同学很适合强取豪夺,又土又香,哈哈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