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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暗涌 第28节

    施今倪低着眼,手里那件外套被捏皱:“钟析都没有怪你,那就没有人能责怪你。受着苦的是你,没人配对你的强、弱说三道四。”

    弱势被欺凌好像一定要反抗,不反抗就是活该认命,内向软弱的人不配得到同情帮助。

    那些人对受害者总是有着太多要求。

    张雁像是被这话安慰了不少,视线放在地面上,咬着薄唇:“你如果是为了钟析来的,就不该招惹漆司异。”

    施今倪背脊挺直,语气平静:“我没有说过我认识钟析。”

    她如同没有听见这句反驳似的,自顾自道:“漆司异应该最清楚钟析的处境,他才是钟析破碎人生的源头。”

    施今倪轻声:“可是,他可以让甄时建滚出朗御。”

    张雁错愕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-

    ———“谁说我可以?”

    远处大礼堂的晚会刚结束,有稀稀拉拉的人群一小撮一小撮地拎着凳子回教学楼里。

    而在一旁幽暗的小径上,漆司异冷淡地低着颈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,后颈几截清晰骨感的棘突。

    他接过了她还回来的那件外套,指间还明目张胆地燃着根烟。即使听完了张雁的遭遇,也依旧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“我们班物理老师不是正儿八经地考进朗御的,他给行政主任塞过钱。”

    施今倪查过朗御聘任老师的条件有多高,但是因为朗御是公私合办的学校,待遇福利好,工资也高,很多编制内教师都想考进来。

    甄时建的教学资格根本就不够,他总是请行政主任吃饭喝酒,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有多会巴结人。

    漆司异并不在乎这么多,看了眼邝盛那些人在小群里发的晚会视频,往上划了划,到某处时停下来。

    眸光一暗,只将其中一则视频保存。

    他收了手机,掸掸烟灰:“所以?”

    施今倪闷出口气:“就算你不帮我,我也有自己的办法。”

    只是他出手配合,会更快解决。况且漆氏集团是朗御最大控股,漆司异显然有绝对的话语权。

    他勾唇,笑:“你有办法还来求我?”

    “那我自己去做。”施今倪皱皱鼻梁,边说边往他身前凑。

    漆司异皱眉,手疾眼快地移开了夹着烟的手。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她发顶,在打量她又要折腾什么心思:“别贴这么近。”

    施今倪站着不动,脑袋埋在他胸口处,手抚着锁骨下一点的位置挡住。耳尖泛红,很小声地说:“可是我内衣的背扣开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为了让今天在台上那件礼服显得更符合甜美少女风,她特地换了件以前的内衣。

    但终究是太小太勒,在刚才又小跑了一阵之后给断开了。

    她手探到后边试图去弄好,半侧过头不去看路人走过的方向,额间靠着男生温热的胸膛。逆着的路灯光在她身形微动时变得明暗不定,乌黑发丝上也染上一抹暖橘色。

    这条路上已经有晚会散场的学生来来往往。

    即使他们站在离路灯较远的昏暗角落,但这俩人的身量也很难不被人第一眼就注意到。

    陆陆续续有好奇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,漆司异面色平常地站在那棵大榕树旁,拿着件外套的手放在她背后挡着。

    小臂因为用力,淡青色的漂亮血管突戾凸起。

    “今天那个13班的施今倪是真的好美啊!她那个礼服胸口蛮低的,没料都撑不起来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之前就感觉她身材很好啊,不然那些男生怎么可能都这么喜欢她啊,感觉她这种再过几年完全能去做网游里的女角色建模。”

    “羡慕!她身上的肉是真会长啊,腰细腿长这么瘦还有s曲线。”

    几道议论的女声从人群中传出,顺着风都落入两人耳朵里。施今倪充耳不闻,还在和身上这件内衣较劲。

    她外套落在教室,身上只有一件方领的海马毛毛衣。挺厚实,但领口稍大。

    一垂眼,就能在光影虚实之间看见少女青涩的胸脯,一截带着凹陷曲线的肌肤白嫩如羊脂凉玉。

    漆司异冷硬的下颔偏了偏,喉骨被她翘起的头发弄得很痒。喉线滑动吞咽中,呼吸声重了点,视线冷冷地瞥向经过这边故意磨蹭的几个男生。

    突发这种情况,又是在这么多人都能看过来的场合下,施今倪额前又惊又窘迫地出了一层薄汗,也庆幸这不是在上台时。

    漆司异拿外套遮着的手一直没放下,压迫感的黑色身影笼罩下来,看上去的姿势像是把人半圈入怀里,她又要贴不贴地紧挨着他胸膛。

    彼此的气息体温都相互交换着,难分难舍。

    “好了。”施今倪拍了下他手臂,在微妙的对视气氛下开口,“你怎么一直盯着我,是不是想亲我?”

    他颓颓懒懒地咬着烟,没出声。重重地抵唇吸了口,抓着外套转身往教学楼里走。

    施今倪软趴趴地鼓了下腮帮,有些尴尬地跟上去:“我想多了?”

    漆司异微哂,吐出一口烟圈。在弥漫的青白雾气中留给她淡淡一句:“想少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?”

    -

    今年的期末考试定在了1月底,寒假的放假时间也定于考试后。

    新年的前奏在阴雨连绵的隆冬至初春中来临,市中心张灯结彩,灯牌和商场的大荧屏上都换上了这一年的生肖贺庆元素。

    花店也改头换面,玻璃窗上贴上了新的窗纸。放假前一天,盏姐除了把该发的工资给了施今倪,还给了一个额外的大红包。

    她推辞着不好意思收。

    “你该拿的,我好几次还看见你给我女儿补课呢。”盏姐笑着把红包塞进她口袋,“下学期还来吗?”

    刚开始来到这个新环境,要融入新集体的过渡期已经过去。施今倪摇摇头:“下学期学业重,应该不能来了。”

    盏姐倒是也理解,走时还说让她随手拿盆花,就当是送给她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热闹繁华的鹏海西路,市民中心的灯光秀吸引了不少跨年的群众聚集在那。在这条街道的斜后方拐弯向里是个文化村,其中坐落着几个雅致的美术馆。

    临着7万平米的雁栖湖自然生态,白墙红瓦的独栋别墅老洋房就藏匿在这闹市里。

    古典的中庭由青灰石砖堆砌,里头杉木和棕榈树林立四周。镏金大门的门牌上赫然挂着“私家花园,非请勿入”几个大字。

    漆司异今年的年夜饭难得回了老宅一起吃。说起来,他已经有四年没回国吃过所谓的阖家团圆饭。

    漆庸尘坐在高位上享受三世同堂。

    他当初和漆司异奶奶结婚很早,20岁就生下了首胎龙凤,今年岁数都不至古稀,身子骨很是硬朗。

    两个姑姑都没外嫁,年底也带着自己的丈夫住在老宅。这会儿都撺掇自己的孩子去外公那多说话,想把老人家哄欢心点。

    两个表哥都比漆司异大,一个大学快要毕业,还想攻读硕博。另一个则在英国混了个两年制的本科文凭,也无心事业,整天沉迷在自家那点嫩模生意里。

    这几个堂、表哥里,也就漆司异伯父的儿子和漆司异年龄差距小点,正在读大一。

    小时候倒是还会一块玩玩,但漆司异母亲去世后,他性格比以前更高深莫测,和家里这些人再不亲近。

    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其实都各怀鬼胎,两个姑姑都招了赘婿自然是不想放过漆家的产业。两边女眷虎视眈眈,更别说还有大伯父和漆司异这一家也都有继承权。

    等老爷子撒手不管时,家族集团总要交到其中一家的手里。

    漆司异父亲离家多年未归,漆司异虽然是这些孙辈里最小的,却也是最被忌惮的。

    他的聪颖太过突出,成长过程中几乎没有过叛逆期,不沉迷普通庸俗的爱好。自律而自傲,仿佛生来就和其他堂表哥们有着天差地别。

    老爷子在这几个子女里最偏爱漆司异那个不成器的父亲,自然也更爱屋及乌。

    最后一道汤品上桌,佣人退下。

    漆庸尘把报纸放一边,看向大女儿:“乐乐今年不回来?”

    大姑笑着说:“这丫头参加了学校的冬令营,这会儿去了瑞士滑雪呢。她睡前还跟我说,晚点一定掐着点来给您打视频拜年。”

    乐乐是一众孙辈里唯一一个外孙女,在读高一。最机灵古怪,能逗人开心。

    漆庸尘满意地点头:“她最孝顺了。”

    “阿赢今年高二了。”二姑把话题转到漆司异身上,弯着唇一脸慈母笑,“大学要去哪儿读啊?”

    漆司异不疾不徐地拆着蟹肉。

    还没出声时,旁边的二表哥漆诸大大咧咧道:“他高一在国外读那年不是参加过什么沃顿商赛吗?那时候好几家名校校长还给他发了邀请函,这种想在读哪都行啊。”

    他倒是最会长他人志气,二姑皮笑肉不笑地剜这傻儿子一眼,又说:“这倒是,妈妈也是关心嘛。也只有家里的长辈会关心阿赢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劳费心。”漆司异抿了口汤,掀起清薄的眼皮,“与其关心您17岁能独立自主的侄子,不如好好看着您21岁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还能被骗走了几百万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漆诸在夜店被诈骗破财的事情早在这圈里传遍了,也就他家里长辈还一无所知。

    二姑父和二姑妈闻言都看向自家已经低着脑袋喝汤的儿子,不好当着老爷子面教训人,都忍着这口气。

    漆司异要么不开口,要么一开口就让大家都讪讪低头,不太敢再拿他做话题。

    大姑父倒是发现了旁边小桌上还有两双碗筷,状似无意道:“大哥的女朋友不是在家吗?怎么不出来吃饭?”

    饭桌上的气氛冷到零度,几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看戏。

    漆仲看了眼漆司异,淡声笑着:“姒姒身体有点不舒服。之前没吃过家宴,也有些脸皮薄。”

    漆仲的儿子在这时落井下石般说道:“脸皮薄就不会跟完叔叔还来跟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漆若凡。”漆仲嗓音厚重,带着警告地看向他。

    “确实,这还带了一个给堂哥作伴。”漆司异慢条斯理地擦手,在柠檬水里洗了洗,“不过伯父不该介意,毕竟那野种也算和你有点血脉关系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———“好了好了!别聊这些。”

    漆庸尘到这么大岁数,对这些小辈间的你来我往实在生烦:“司异待会儿吃完陪我下几盘棋吧,你的姑父伯伯棋艺还比不上你。”

    他是对漆司异很偏心的,这种想要家和万事兴的时候还表明着自己的态度。

    但漆司异已经没了胃口,也懒得陪他在这耗时间,玉箸搁在陶瓷筷托上。扯开餐布站起来:“我吃好先回去了,你们慢慢吃。”

    一干人都感受到了老爷子郁闷的怒火,饭桌这一块的气压更低了。

    按道理说,吃完年夜饭该留在老宅守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