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金獒

    以往在静影星闲来无事时,姬蓝霖还可以玩玩电子板或看看纸质杂志度日,而如今连这些娱乐方式都没有了,无聊时她只能上街闲逛。

    几个月来她将清泉镇的大街小巷走了个遍,路边熙熙攘攘的都是些交易老旧武器装备,贩卖奇怪小物件,出售拓荒薯和人工肉(注10)等食物的摊贩。

    武器装备摊位略过不提,姬蓝霖对这些食品却敬谢不敏——她每次吃饭都是在酒吧解决,为了节约开支也吃过这种不明真相的植物根茎,这种东西必须细嚼慢咽,一旦吃快了就会让人有灵魂出窍的幻觉;而这里卖的人工肉她也尝过,口感更是惊悚,又沙又黏一吃进去就会堵在喉咙里,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吞下去,简直难以忍受。

    姬蓝霖唯一感兴趣的,便是那些奇怪的小物件了。所谓小物件,无外乎一些具有奇怪风情的手工艺品;某种生物身上割下来的,据说可以当做护身符和吉祥物的獠牙或鳞角;以及不知从哪捡来的光亮零件碎片或漂亮石头。这些小东西没什么实际用处,男人们往往不屑一顾,却因较为精致或闪闪发亮的外形,很受女人们青睐。

    姬蓝霖也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,但拮据的经济状况使得她不可能把钱花在这上面。这一天因为没有任务,她又逛街去了,与以往一样,她一个个摊位看下来,挤进女人堆里过了把眼瘾也就算数,正要抽身走人,不经意间却瞅到这样一个摊位。

    这个简陋的小摊位被其它摊位挤在又暗又窄的墙角处,轻易注意不到,姬蓝霖以前也没见过;与其它摊位用厚实防水的花式水手布垫底不同,这个摊位的垫底就是件破烂的旧衣服,寒碜至极;更奇怪的是上面只放着一件商品——一只皮毛纠结,瑟瑟发抖的小黄狗。

    视线上移,姬蓝霖看见墙角的阴影中蹲着一个人,这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,身上破破烂烂的黄色小袍子黑乎乎的,黑褐色的短卷发一撮一撮地结成一团,圆嘟嘟的脸蛋脏兮兮的,乍一看和那只小黄狗别无二样。

    见有人过来,这小男孩立即凑上前来。

    “卖金獒啦!又肥又壮的小金獒!正所谓‘一獒战三虎!三獒沉航母!’。买一只金獒就什么食人猫,变异犬都不怕不怕啦!不买一只吗?客人?”这小摊主缩了缩鼻子,眉开眼笑道。

    “虎是什么,航母又是什么?不懂……不过它不能挣钱,要它何用?”姬蓝霖摇着头正待离开,却被小男孩拉住了。

    “客人你说得对!”小男孩眼睛狡黠地一眨,又道:“钱都不能赚,要它做什么!”话毕他作势往狗肚子上一踢,只见这小黄狗呜咽一声,当即不科学地高高飞了起来,它落地后又打着旋横着滚出七八米远,最后才一个趔趄狗头往下扎在地上,一动不动了。

    姬蓝霖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过……”这孩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,又道:“您不知道,金獒之所以带金字,除了能打以外,还因为它能找到数十公里内地下埋藏的宝物。”话毕他打了个唿哨,只见原本死狗一样的小黄狗一个激灵又苏醒过来,它原地蹦跶几下,利落地跑回主人身边。

    “它找宝物时必须含着钱,用以熟悉气味,它嘴里的钱越多,找到的东西也就越贵重。您看!”话毕他掏出枚新联硬币往狗嘴里一塞,一个唿哨这狗便不见了踪影,没过一时三会它再出现时,狗嘴一张,十个银闪闪的新联硬币就洒了一地。

    姬蓝霖顿时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“也许您还不信,要不您亲自试试?准试准灵!一生十,十生百,百生千,放得越多生得越多哦!”小男孩踮起脚,双臂张开往怀中一拢,比出个很多很多的夸张手势。

    “真的!?你没骗我!?”姬蓝霖心下一阵狂喜,她觉得船票钱可能有着落了,却还觉得有哪里不对,于是下意识质疑道。

    “当然是真的!我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骗人嘛!”小男孩的鼻尖都兴奋得红彤彤的了,他双手撑腰,犹自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神情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那我出钱,这狗找来的钱也算我的喽?”的确,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总不会骗人,这一想姬蓝霖便不疑有他,转而关心起细节问题。

    “当然当然!”小男孩脑袋点得飞快:“这样的话客人您总该信了,信了的话就会买我的小金獒了。”

    姬蓝霖心里却想:才不会买你的小金獒呢!只要找借口多试上几次,攒够船票钱后就可以走人了,谁还会稀罕这只破狗?她心底打着如意算盘,一边还鄙视着这小摊主的智商,表面上却努力维持着镇静:她手忙脚乱的从身上,背包中掏出一大堆零零碎碎,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——这些就是她这几月在伊碧丝风里来雨里去,拼上性命挣的血汗钱了,总计约1000新联币,她也不贪心,只待轮上两轮凑足10万船票钱就走。

    这一堆钱抓起来虽一大把,却全是些零散的小面额,姬蓝霖还生怕这狗叼不住,特意掏出纤维袋将其全数装好捆紧,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其塞入狗嘴里,未料这“小金獒”连唿哨声都没响,嗖的一下一溜烟就不见了,连根狗毛都没落下。

    姬蓝霖摸着鼻子,心咚咚地跳着,深觉不妥,她深吸了口气,转过身去:“这……”

    可眼前哪里还有小男孩的影子?只余墙边一抹袍角一闪而逝,她脑袋一炸,想也不想立即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“小鬼!还钱!”

    “抢钱啦!救命啊!”

    小男孩和姬蓝霖这一追一逃都是极快的,一只因受惊而往死里窜的猫都被他俩超了过去,两人一边跑还一边散布着相互矛盾,且令路人不明真相的言论。还好清泉镇没什么“正义感”过剩的人士,不然姬蓝霖就得挨枪子了。

    两人穿过大街,钻入小巷,越过沟坎,惊扰人群,引起了路人一致的指责与谩骂,却不曾停下。小男孩似乎对清泉镇地形非常熟悉,他一直带着姬蓝霖往狭窄难行的地方钻,想借体型和灵活的优势甩开后者。岂不料后者气血上涌,一口气吊着发挥出平日200%的体能水平,跨沟跃坎都丝毫不落,追了整整半个镇子,反倒给她越追越近了——直到两人面前出现一堵结结实实的矮墙,一堵开了狗洞的矮墙。

    小男孩立即连滚带爬地钻过去,而姬蓝霖也毫不含糊,她以远超平日的敏捷与速度,不管不顾地踩着墙面一蹬,双手攀住墙头纵身一提——居然直接翻上了墙头。

    虽然只是齐胸高的矮墙,但这对姬蓝霖来说依然不可思议,倍受鼓舞之下她趁势追击,跃下墙去正打算截住小男孩,不料一落地心下便暗叫一声不好。

    这是个早已准备好的陷阱,虽然挖得不深,但胜在陷阱底部铺有一层及膝深的用以粘滞行动的污泥,姬蓝霖先是踩破陷阱上方覆盖的薄薄伪装土层,接着又压碎底下干燥结壳的污泥表层,便结结实实地困在了里头。她几次尝试攀着陷阱边缘脱身,未料陷阱边缘全是些松乎乎浑不受力的砂土,再加上粘稠污泥对身体的拖拽效果极大,别说逃脱了,连动一下都吃力万分。

    这还不算,原本逃走的小男孩竟又折返回来,他特意站在陷阱边上探头朝姬蓝霖做了个鬼脸。

    “死小鬼!别嚣张!等下有你好看!!”姬蓝霖的肺简直都要气炸了。

    “来啊来啊!不来是小狗!你抓不着!抓不着!啦啦啦啦啦!”话毕这小男孩又向姬蓝霖撅起屁股,挑衅似地拍了拍,方才一溜烟地不见了踪影。

    人都没影了,姬蓝霖只得在心底幻想着将对方暴打了十几顿,方才消了些气。彼时回复理智,她最大的期望就是有路人能救她出来,可她呼也呼救了,等也等了,却仍不见有人伸出援手,不知是这一处人迹罕至鲜有人通过,还是这里根本没救人的习惯。

    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,身下是及膝深的污泥,姬蓝霖还得强打起精神站着,连睡都不能睡,没多久她就精疲力竭了。一想到可能困在这里饿死渴死,她就觉得很是荒谬,也不知过了多久,待她的嗓子都快喊哑之时,她终于绝望了。不再呼救,也不再顾忌睡着后污泥漫过口鼻导致窒息的可能性,她就这样靠坐着陷阱壁,闭目养神起来。

    未几,有小土块砸在她身上,姬蓝霖发现竟又是那个小男孩。她瞥了眼后复又低下头去,换在一小时前她可能抑制不住掏出SG9打爆这小屁孩脑袋的冲动,但现在她连气都懒得生了。

    “喂!你怎么还没出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里晚上有许多混混,你再不走就会有危险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人管你?你没亲人吗?”

    “谁说的!我有一个世界上最厉害最漂亮的姐姐,她可疼我了!”这下姬蓝霖终于开口了,她不服气地大声反驳道。

    “我才不信!如果你姐姐真的又厉害又疼你,你怎么会来当冒险者?妈妈说冒险者都独来独往,死在外面连尸体被狗啃了都没人知道!”

    “你!!”姬蓝霖妙目圆睁,她下意识想要反驳,却发现后一句就是她目前的真实写照——虽然她并不是什么冒险者就是了。

    “算了!算我倒霉,一个冒险者连陷阱都出不去算什么,我喊我妈过来,你先等着。

    以为这小鬼又在耍人,姬蓝霖不以为然,不料一时三刻之后他真带了个女人过来。这女人大约三十一二的年纪,长相普通,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,身材瘦削,穿着破旧却又整洁的白色袍子,比起其它伊碧丝的本地女性多了一分知性;她怀中抱着捆绳索和滑轮组,而她身边的小鬼脸上还赫然多了个红色的巴掌印。

    姬蓝霖的心情顿时好转。

    注10:人工肉:同拓荒薯一样,是新玻江座垦荒和开拓时期开始大量生产的食物,用工业氨基酸及添加剂人工合成,可以代替部分的肉类需求且价格低廉,不过口感奇差,某些贫困地区至今仍用做主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