错位
学生蜂拥而出，杨慕灵上完课，正坐在讲台前准备下个班的ppt。 空荡的教室只剩下两个人。 顾贺踌躇了许久，有些学生到的早，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占座。 他不再耽搁，走到讲台旁边，把书包里的玩偶递给杨慕灵，“老师，这是上次落店里的。” 杨慕灵放下正在回的消息，面露喜色，拿起玩偶，左右翻看，和崭新的一致，一丝灰尘都没有。 教室内学生渐齐，人声吵杂，“我就说有缘会再见的。” “什么？”顾贺没听清，追问了一句，害怕错过她的问题。 “中午有事吗？” 顾贺迟缓的摇摇头，“没。” “学校门口等我。” 顾贺刚想推辞，只听见上课铃声响起，转头看见整个教室目光灼灼望着前方，让他脸上一红，如芒在背，低头快步走出了教室。 杨慕灵余光盯着他微弓的颈背，敲了敲黑板，集中注意。 杨慕灵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，已经距离放学半个小时，门口冷清，他与保安一里一外各守一方阵地，相得益彰。 她迟到也是意外，忘记平常都是和姚明珠一起约饭，今天突发事件，忘记告知她了，理由又不便明说，与她纠缠了许久。 杨慕灵用手指梳了梳两肩上的直发，款款走去。 她带着笑，走到他身旁，“等着急了吧。” 顾贺点头又摇头。 反倒显出慌乱的神情。 顾贺垂着眼，“老师有事的话，可以叫我去办公室说的。” 除了教室和办公室以外，顾贺总感觉不敢看她，有些逃避。 杨慕灵好像听不出画外音一般，“办公室哪有饭吃？” 她朝前走，顾贺只能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，一起停在路旁。 杨慕灵边走边说，“这玩偶对我特别重要，有纪念意义，本来以外再也找不到了，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回到我手上了。” 说到此处，杨慕灵面对着他，眼里没了教师的严厉和疏离。 反倒像同龄人一般，瞳仁像秋风卷过的落叶，“滋啦滋啦”的在发声。 “你说是不是应该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？”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，顾贺没有拒绝的茬口，跟着说是。 杨慕灵很少在附近吃，让他推荐有没有好吃又实惠的店，换换口味。 顾贺带她去了一家炒菜馆，“经济实惠”四个字挂在了墙上，完美符合要求。 开店的是一对中年夫妻，对经常光顾的客户特别眼熟，进来看见是顾贺，亲切的道了声“来了”。 又看向旁边的杨慕灵，生意人眼光最是锋利，“新朋友？” 顾贺耳尖红了，腼腆笑了笑。 找了个里面的位置坐下，饭点高峰期已经过去，店内的零散坐着三四桌单人，年轻点的带着耳机，边吃边看手机。 顾贺把盘碗杯以此摞起来，将开水由杯及盘依次漫过，浸泡十几秒才逐一倒掉，把烫过的餐具推给杨慕灵。 自己则重新如法炮制一份。 杨慕灵到了声谢，看着他有条理的动作，听着旁边外放声音的中年男人，以及布帘后切炒的锅气。 恰巧脚边跑进一掌宽的斜阳，杨慕灵垫脚去拨弄，总也踩不住它。 这家小馆仿佛停在时间的裂缝中，独享晚秋的静谧与安详。 杨慕灵不自觉挂着笑。 顾贺问忐忑的问了句，“怎么？” 杨慕灵犹豫了一会才告诉他，“你看，我怎么也捉不住它。” 这话对亲友说还不算幼稚，能捕捉到话语中的抽象感，要是换了新友，大多是顶着满脑袋的疑问压着不发，浅浅笑完了事。 顾贺歪头去看她脚边动来动去的暖阳，也染上笑，“那就一起吃吧。” 这是杨慕灵意料之外的答案，也是期待之中的答案。 两个人，三盘菜。 都是家常炒菜，杨慕灵不跟他客套，招呼了一声，就开始吃。 桌面上只有碗筷碰撞的些许声响，嘈杂的手机外放已经走了，老板娘靠在柜台翻看点菜单，老板坐在柜台里的小板凳上刷手机。 杨慕灵没吃几口就饱了，菜还有大半，瞥见顾贺碗里的饭还有半碗。 也不好意思停了筷子，让他以为自己等的不耐烦，催促人的意思。 她偶尔夹一筷子，放在碗里，仔细着挑拣，放到嘴里，多嚼几十下。 注意力都在对面。 杨慕灵随意聊起来，“经常和朋友一起来吃吗？” 顾贺“唔”了一声，放慢动作，“和室友一起来。” “那你们四个关系挺好的。” 顾贺笑的牵强，说的委婉，“大多数是三个人，还有一个比较忙。” 其实是比较桀骜，家庭身世好，跟他们不是一个班的，自然玩不到一起去，更别说约饭了。 他觉得最差的，在普通人眼里也是顶级了。 杨慕灵没注意吃了个辣椒，脸上开始泛起薄红，轻轻的吸气，气息有些紊乱。 “那今天不是我打乱你们安排了？” 顾贺放下空碗，摆手否认，“他们吃腻了。我去买瓶饮料吧，喝什么？” “都行。” 杨慕灵抽了张纸，在红肿的嘴唇上按压，试图用它将辛辣吸走。 这辣椒后劲十足，杨慕灵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，她无神的将唇上的纸巾匆忙擦过额角和鬓角。 杨慕灵脑中忽然贯通，想起差点被辣糊涂的事。 顾贺小跑回来的，把果汁拧开放在她手边。 看着她仰头大口吞咽，有些愧疚，“好些了吗？没想到这辣椒这么有劲。” 半瓶下肚，杨慕灵缓了过来，自嘲道：“嗯嗯。谁没事干吃配料啊。” 顾贺又陪杨慕灵坐了会，她嘴唇已经没有明显的肿胀迹象，唤他走。 她已经付过钱了。 顾贺愕然在原地。不是说好aa，他这不成了蹭饭的。 他万般推辞，强烈提议A给她，绝不能占老师便宜。 杨慕灵沉思了片刻，和他家上微信，好友申请通过的那瞬间，两边同时发了一个红包。 顾贺不解，“这是？” “上回去你家店里消费的退款，你收了，我就收。” 顾贺开始两难，老师来店里消费，于情于理都要给个折扣，就算那天换做家里任何一个人，都会免单的。 他要是真收了，不等着被他妈教训吗。 杨慕灵走的快，犯难的功夫，已经甩他一大截了。 顾贺快跑两步赶上她，也没见杨慕灵停的意思。 他下意识想抓住她的胳膊，叫停她，好好在商量一下，可奈于身份，只能对周围的空气一顿乱搅。 杨慕灵依旧是这套说辞，翘着下巴，表情傲娇，却能感受她的俏皮。 这个时候，他们没有了身份的距离，全力捍卫自己的原则，没有丝毫改变更像现实。 杨慕灵猝然站定，回头，顾贺一个趔趄，歪歪扭扭的停在身侧。 “进去之后我就是老师，你不介意被议论，就继续说。” 校门口进进出出的学生不多，却络绎不绝，没有停止的时候。 脸上洋溢着喜色，他能确定只要略微大声，一定会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。 一个最不稳定的成人年龄层，看见八卦就像平原上见到猎物，不假思索的扑上来，一言一语把皮毛撕扯下来，看见赤裸搏动的心脏才会停止。 顾贺的迟疑跟丢了杨慕灵，混入鲜亮的大学生里，她一点违和感都没有。 “去吃什么好东西了？” 杨慕灵刚进办公室，姚明珠就瞥见被她用指节挡住的肿唇，敲着键盘，随口打趣她。 “辣椒。想吃下次一起去。” 杨慕灵凑到她身旁，坦言道：“这是新的教学活动？怎么没通知我？” 姚明珠愁然的摇摇头，“上次劳动教育的名单。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。” “谁？” 姚明珠在表格上用黑色中性笔圈出陌生的三个字，层迭的虚实黑色线条锁住林净潮，这是他的名字。 名字平静，人却狂放。 “他不来？” 姚明珠叹了口气，支起笔盖轻敲着太阳穴，“不来就不用烦了……” 他做事随心所欲一般，老师们现在习惯了，都懒得管了，多操一份心也不加工资。 她在林净潮旁边标了个三角符号，想着当天要是不来，就当他旷课，这课的实践学分就让他自己重新补吧。 杨慕灵安慰的拍拍她后肩。 坐会位上，打开微信对话框，对着彩色油画头像歪着头静思，手机前沿缓缓上叩着她的下巴颏。 饵已放好，下一步要等鱼上钩了。